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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糊里糊涂上大学
我的父亲吴刚,炮兵学院退伍军人,转业后放弃了邮电局的铁饭碗工作,选择了不知未来如何的外经贸委下属的三产公司,美其名曰是积极响应国家搞市场经济。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这是个绝对错误的选择,邮政和电信的分家,以及快递业的迅猛发展,每一样都要超越不上不下、不市场不计划、尴尬无比的外经贸委。
  我的母亲陈茵,纺织厂车间主任,做起事来干净利落雷厉风行,手底下的一帮小姐姐们十分钦佩她,她便也顺带手给小姐姐们张罗对象,有一阵子家里的喜糖都吃不完,害得我小小年纪就蛀了牙。
  1982年的国庆节那天,在卫生院老医生使出全身解数之后,我呱呱坠地。手脚健全,叫声洪亮,徘徊在产房门口的老爸摩拳擦掌,甚是欣喜。许是我刚出生那会太丑,老父亲随口便给我起了个质朴无华平凡无奇的名字。嗯,对,我就叫吴凡,吴是口天吴,凡是平凡的凡。人如其名,我每天最大的兴趣就是干饭,幸好有祖传的不胖神功护体,一米七的个子吃到现在也只有一百斤。但我十分讨厌我的身高,每次学校排队都孤孤单单地排在最后。鹤立鸡群不好吗?no,我只想淹没在茫茫人海,这样犯错的时候才不至于一下子被人发现,低调才是我的人生的终极信仰。
  我生活的地方叫如海,是一个县级市。也不知是谁取的地名,整个如海市压根没有一丁点大海的因子,只有一条快干涸的护城河弯弯曲曲陪伴了如海人几百年。我时常会有去查查县志的念头,看是哪个王八犊子胡说八道瞎取地名。本姑娘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海长啥样,凭什么住的地方叫如海?
 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,我也按部就班地上了学。我没有念过幼儿园,更别提什么托儿所,我的幼年时光是在乡下的奶奶家长大的,一直拉扯我照顾我的是老爸的妹妹,我的小姑姑。我对小姑姑的爱可以用生死来形容。还记得她出嫁那会,我大概六岁的样子,啥都不知道,只见她坐在里屋,头上盖了一块红布,一动不动的,还时不时悄悄抹眼泪。不多时,外面的喇叭唢呐声滴滴答答,再后来就是一群人把她给带走了。看着哭哭啼啼的小姑姑我吓坏了,当是坏人来抢人,便拼了命地和他们对抗,最后被奶奶强行拉住,眼睁睁看着小姑姑从未眼前渐渐远去,我的心也慢慢死去,那时候真是有种老天爷你把我也带走吧的感觉。还好后来,我到了上学的年纪,老妈把我从乡下接到了城里,我成了一个城里人。每次寒暑假下乡看望奶奶,邻居大妈们都要挤兑我说,哎呀,这是哪儿的城里人回来了呀。但其实在我心里,我依旧认为我是个乡下孩子,是没法与真正的城里人相提并论的,我的根不在那里。
  这一年是1999年,七月还没流火,正值夏日炎炎。我刚刚参加完高考。别问我考得怎么样,我不知道。我从小就是个木呆瓜,不是说不聪明,我脑子还不错,但是在思想意识方面似乎发育得有点晚,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,最多就是看别的同学穿了什么好看的衣裳,回家也央求老妈给买一件。同学们都不喜欢和别人撞衫,觉得毫无特点,但我就觉得撞衫了才觉得是一家人倍感亲切。
  这次高考填写志愿,我也不明白志愿是个啥,看着爸妈反复不停讨论又找遍周遭亲戚问来问去的样子,仿佛感觉很重要,但是为什么重要我就不得而知了。不过,他们问了所有人就是没问我,而且好像从小到大他们也没问过我以后想干什么。唯一一次被人问到长大想做什么还是小学的时候。一次在语文课上,老师让同学们一个个说自己的理想长大后想做什么,同学们都跟商量好了似的说想做老师和医生。只有我,只有我这个木呆瓜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我想当一名伟大的纺织女工,对,还是伟大的纺织女工。随之而来的便是老师的惊诧不屑和放学回家后老妈的白眼。可是我说错了吗?我真的很想当一名纺织女工啊!老妈不就是在纺织厂上班吗?我想成为您的工友每天跟您高高兴兴上班去平平安安下班来不行么?
  毫无悬念,这个志愿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。事后老爸才告诉我给我填了通州师范学院。哦,师范学院,那是干什么的?老爸一脸黑线怼我道:“就是毕业以后当老师的学校!”
  其实,我对以后当老师一开始是抗拒的。天秤座的人天生没有特别不喜欢的事,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事。主要是十多年的寒窗苦读,我的最大社交圈就是老师和爹妈。而这些老师无一不是我童年的阴影,那些诸如“跨世纪的蠢猪”、“脑子里进了铁”之类的咆哮之声不绝于耳,我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长大后就成了你呢?然而志愿报都报了,也没法改了,只能打听打听别的同学是否和我一样遭受厄运以解心中不快罢了。果不其然,班上有一半的人志愿都是通州师范学院。还真是天下父母一般黑啊!这倒也不怪,谁叫我们的高三班主任就是通州师范毕业的呢,啧啧,为母校做贡献您堪为榜首啊。
  就在我慢慢强迫自己接受悲惨命运的安排后,高考分数出来了。一分之差,我失败了!我落榜了!我终于可以不用去我鄙夷的学校了!我终于不用和讨厌的班主任成为校友了!看着爸妈锤头懊恼遗憾的样子,我暗自偷笑,窃喜之余,每日胃口巨增。
  然,天有不测风云,这一年,国家突然颁布扩大增加高考录取政策,只要达到最低录取分数线交钱就能上!爸妈一扫脸上的阴霾,欢天喜地哼着小曲儿屁颠屁颠去银行排队取款去了。呵呵,命运啊,您老人家可真会开玩笑啊!
  就是这样的鬼使神差,我从县级市如海到了正儿八经的通州市上学。哎,就算上了个大学也没真的离开家多远,不过好歹可以住在学校了,咱知足。四年后,我糊里糊涂地毕业了。为什么此处省略了大学四年的生活呢?实在是没有学到任何知识,无话可说无事可写。毕业后很多年我的知识水平都一直保持在高三阶段。
  我现在才知道,好大学和普通大学的区别。好的大学是可以让你真的学到东西的,普通大学其实就是个文凭,进去了再出来,拿到文凭就行了。您瞧瞧人北大清华,大学生活比高中还要辛苦呢,做学问,做研究,写论文……我们倒好,吃饱了睡,睡醒了吃,晚自习一年也就去个几回,还是临考前去抱佛脚的。更别说什么图书馆了,看啥书啊,看电视剧不香么?
  由于同学们都来自通州市的各个区县,而各个区县又有各自不同的语言,当时的校园里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以地域范围为分界的小群体。通州是比如海市高一个行政级别的市,下面有六个县级市,如海就是其中之一,另外还有东门市、启秀市等等。如海是属于经济相对落后一点的,经常被启秀的看不起,谁让他们说话和上海话是一个语系,什么吴侬软语,呸,叽叽喳喳的,人也听不懂。
  所以说语言就是分隔人群等级的天然屏障。你不懂他们的语言,怎么能和他们混成一体呢?说难听点,就算你是条狗,只要会说他们的语言,也能成为他们的走狗。又所以,得好好学习外语,不然你也没法交到外国男友。这种环境下,除了高中的几个知根知底的同学外,我在大学也没交到什么朋友,爱谁谁,我也不稀罕认识你们,在我心中,大如海比北京上海都要牛叉。
  我的大学生涯主要就是和杨艺、方瑾一起混的。非要在大学期间说点啥,便只能说说和这俩小美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了。我们仨高中是一个班的,是一起经历过高三洗礼奋斗的革命战友,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基础,现在又同是中文系同班同学,缘分自然了得。劳苦大众一旦胜利解放了,便迫不及待翻身农奴把歌唱。俗话说,压力越大,反抗越大。被那些“毒蛇猛兽”压迫了那么久,一旦离开那个囚笼,便肆意妄为起来。
  开学没多久,才思敏捷善解人意的杨艺便打听到我们学校有个体育系,一水儿的帅哥,每个周五周六都会在学校的室内篮球馆举办舞会,两块钱一张门票。票价还好,一周两次,四块钱。由于大家离家都不是很远,那会家里一般一个月给一次生活费,也就是说每个月回家一趟拿钱,然后顺便看看老爸老妈。条件还行的同学生活费是五六百元每月,普普通通的差不多三四百元。我们仨条件相当,家里都是给的四百元。这倒也使得我们在一起是绝对的公平公正公开。谁也不用占谁便宜,友情的稳固有时候也需要门当户对的平等。只不过,我们仨都是大手大脚型的,常常每个月到最后,剩余的钱都不够买张十来块的汽车票回家,最后只得猜拳,谁输了谁去向班上最胖的男同学借钱。杨艺输得最多,每次娇羞着去借钱,胖男同学都差点以为杨艺是喜欢自己了。
  周末的篮球馆雌性和雄性荷尔蒙双双爆棚!体育系的男生们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,穿着黑色的紧身小西装外套,胳膊上的肱二头肌和腹部的八块肌肉在白衬衫底下暗潮涌动。师范类的学校,女生数目庞大,只有为数不多的男生分布于体育系和数学系等几个理科系。数学系的差不多都是四眼呆头男,质量不过关,只有稀缺的体育系的男生能迎来女生们的发疯尖叫。
  今晚是我们仨的第一次舞会。有点小激动。六块钱已经准备好,就差一身战袍了。说好了三人要披荆斩棘共同进退,怎么着服装也得统一吧。那个年代的孩子就是单纯,没想着自己怎么引人注目,只想着姐妹情深携手前进。于是仨人在学校门口的小店选了三件一模一样的红色风衣。
  夜幕终于降临,繁星之下,三个红色风衣少女站在篮球馆门前,听着里面的动次打次的音乐,心潮澎湃。我的美丽人生就要开始了,我的帅哥帅弟们,我们来啦!三朵金花此刻每个人内心的os千变万化,登峰造极,便是李杜再世也怕是无法形容当下的迫不及待与忐忑不安。
  “走!”方瑾打了个响指,带领着二人雄赳赳气昂昂一手甩给门童六块钱,一手掀开了篮球馆的门帘。
  门内昏暗,一个圆圆的会发光的球体挂在馆场中央转啊转的,晃得三人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。这完全不是白日里的篮球馆阳光开朗模样,倒真的像是靡靡舞厅的感觉。场内光影暗淡,眯缝了一小会才能稍稍看清状况。人还真不少呢,靠着墙角四周,摆放着一溜的长凳,三人找了好一会方才寻了一处稍空些的地方坐了下来。
  还未等三人坐定,不远处走来三个男生,昏暗之下,看不清长相,只能看到身材轮廓,远距离目测一个一八零,一个一八三,还有一个……一七零。一七零走在中间,像是一座凹形山丘,快速向三人移动。
  “他们是来找我们的吗?”方瑾激动起来。
  “一七零的给你。“我忍不住笑了起来,这个身高和你最搭,你是我们当中最矮的。
  “呸,我不要,我要那个一八三的,又高又瘦肯定最帅。”方瑾自言自语。
  “我说,你们会跳舞吗?瞎激动啥?别瞎踩人家鞋。”杨艺一脸兴奋,“要不要我教你们怎么跳啊?我们家以前开迪厅的,我可是跟我妈学过,她跳得可好了。”
  讲真,我们三人中,我最呆,虽然个子最高,傻大个,什么都不懂。方瑾个子最小,和我同岁,长得一副江南温婉的小女人模样,一双杏眼我见犹怜,是个名副其实的处女座小妖精;杨艺比我俩都大一岁,天蝎座,你懂的,无需多说,里里外外都懂得透透的,浑身上下散发着早熟的味道,咬下一口就是满嘴香甜的水蜜桃汁。
  “闭嘴,他们来了……”方瑾直了直身子,假装转头看舞池中的人儿。
  移动的凹形山丘越来越近。我悄悄看了一下,我勒个去,我坐在中间!这意味着什么!我将和那个凹谷面对面!Oh不,我不要!我开始拿双手捂脸,又挠了挠头,最后直接闭上了眼睛。
  “我们可以请你们跳个舞吗?”一八三说话了。他将手伸向了方瑾,方瑾羞涩一笑,抬起了手臂,一八三拉起她的小手,牵着她向舞池走去。我依旧紧闭双眼,只要没声音,我就打算一直装死。此时耳畔又传来另一个声音。
  “可以请你跳个舞吗?”
  “当然。”是杨艺的声音。她也被邀请走了!我偷偷睁开眼角,只见她甩着那肥硕的电臀一扭一扭地跟着一八零走了。哎,果然啊,造物弄人。我只得又闭上了眼睛,假装我不在这个时空。
  “嗨。”一七零刚一出声,我马上打断。“对不起,我不会跳舞,你找别人吧。”
  呃……一七零愣了半晌,说道:“我也不太会,我只是想坐下来歇一会……可以吗?别的地方都坐满了……”
  我睁开眼一看,确实全场都已经坐满了人,再一想自己刚才的无理,十分不好意思,连忙挪了下身子,许他坐下。
  气氛有点尴尬,我近距离侧脸看了看他,好像长得还不赖。皮肤白白的,一副黑框眼镜戴着倒有些斯文,也不像别的体育系的那般黝黑强壮,或许只是个菜鸟,跟我们一样新入学的,还没来得及被老师糟蹋。
  “你是新入学的?”一七零问道。
  “嗯,你呢?”
  “我97级的,比你大两届。”
  “哦,那你怎么还没被晒黑?”我又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,白痴疑问张口就来。
  “嗯?”一七零愣了一下。
  “体育系的不是要天天被拉在操场训练吗?”哎,我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还真的是值得被歌颂呢。
  一七零噗嗤一笑道:“谁告诉你我是体育系的?”
  “那俩大块头一眼就能看出是体育系的,你和他们在一起,肯定是啦!”我手指向刚才过来的一八三和一八零,不甘心道。
  一七零推了推脸上的眼镜,嘴角黠笑:“他们俩是我老乡,我们都是如海的,非要拉着我来跳舞,我是数学系的。”
  呃……黑线!我刚才都是胡说八道什么!只得尴尬地赔了个笑脸:“你是如海的啊,我们也是啊,老乡啊!”
  “我叫刘思,刚才跟我一起来的高一点的,叫刘磊,是我弟弟,另一个是他同学何军,他们俩确实是体育系的。”原来一七零叫刘思,还确实是挺斯文的。
  “我叫吴凡,被你弟弟拉走的叫方瑾,还有一个是杨艺,以后要多多照顾哦~”既然是老乡,那么以后有事就可以相互照应了。其实我的真实想法是以后有事就可以麻烦他们了。比如拿行李啊买车票啊什么的。哈哈。所以近乎还是得套一下的了。
  刘思笑了笑:“没问题,有事可以打我宿舍电话,帮助老乡学妹,应该的。”
  一曲结束,四人缓缓走了回来。我刚想给他们介绍彼此,谁知方瑾张口就来,把每个人的名字身家背景都报了一遍,真的是勤劳的调查员小姐。
  “不如……明天我们一起吃饭吧?”刘磊看了看方瑾,又转头向刘思使了个眼色:“哥,你请我们这些新生吃一顿呗。”
  刘思不假思索爽快地答应了,并约在第二天中午校门口的状元府见。
  大学这几年,最令我怀念的,除了每周末的舞会之外,就是校门口的状元府,老板的拿手绝活是青椒炒肉丝和拔丝香蕉。每次点青椒肉丝我是连汤卤子都要拌饭吃掉的,生怕浪费了一丝肉香。
  如果说舞会的帅哥们是我的精神粮食,那么状元府的青椒肉丝就是我实实在在的美味寄托。只可惜,我们仨加起来的钱也不够天天下馆子,只能有一顿吃一顿,能蹭一顿是一顿。既然刘思邀请大家吃饭,自然是要给人家面子的嘛。不过,大家心里也很清楚,刘磊那小子肯定是看上方瑾了,想要他哥撮合他俩。既然如此,光吃饭可不行,怎么着也得贿赂贿赂方瑾身边的闺蜜打探点小道消息才是吧。